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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8章 再起風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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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嬰剛想打著哈哈說,仲父別開玩笑,我能有什麽神跡。

但當他擡頭與嬴政認真又擔憂的視線對視上,那一番插科打混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。

張嬰眨了眨眼睛,忍不住道:“仲父何時會有這樣的猜測?”

嬴政道:“五年前帶你回鹹陽的路上。”

張嬰一驚,這不是剛剛相遇的時候嗎?

他詫異道:“怎麽會……”

“怎麽會?與阿嬰相遇後,數日之內,我恢覆食欲,身體強健,還能拉開之前拉不動的重弓。”伴隨著胡須一根根掉落,嬴政灰敗的氣色在漸漸變好,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張嬰,“這些還不足以說明?”

張嬰輕咳地“嗯”了一聲,沈默地繼續給嬴政梳胡子。

沒多久,扶蘇端著一份裝著竹筒、銅罐、朱砂、紅泥的托盤走來。

嬴政打開折好的詔書掃了一眼,確認內容無誤,便將其遞給扶蘇。

扶蘇將詔書重新卷好放入竹筒,蓋上竹蓋,用紅泥封好,之後將竹筒放入銅管之中,將銅罐外鎖給鎖好,再在封口處塗好厚厚的紅泥。

再之後他將印章雙手捧給嬴政,嬴政捏起印章在印泥上面小小戳了一下。

至此,需要送回鹹陽的兩份詔書制作完成了。

……

……

一日之後,數百鐵騎、馬車從鹹陽疾馳而來。

嬴政本在與張嬰講述蒙武將軍過去的事,在聽到扶蘇前來稟報李斯等人抵達後,嬴政沒有半刻停頓,他立刻拎起張嬰掀開王帳往外走。

恰在這時,兩輛馬車慢慢停在前方。

一個頭發花白的人急匆匆從馬車上轉身而下,對方一擡頭,竟是面露哀色的李斯。

李斯目光一掃,立刻沖到嬴政面前,雙眼盈滿了熱淚,拱手道:“淮南侯殤,陛下心哀,國之不幸。”

嬴政的眼圈一瞬間被對方說紅了。

李斯又道:“臣來遲也,淮南侯這……”

嬴政伸手拍拍李斯的肩膀,輕聲道:“你們多保重,好好活著,都好,便好啊!”

李斯眼圈也紅了。

張嬰看著眼前一副君臣相攜的模樣,尤其其中一人是李斯,總覺得有些微妙。

嬴政道:“廟宇、廟祝、巫祝可都選好。”

李斯拱手道:“附近有一座供奉河神的廟宇,那處北向秦直道,南靠靈渠,廟宇門前是一片片的麥田,視野開闊,奉常說按八卦方位來看,廟宇門前恰好對準了九原上郡的方位。老臣想著,不如選此處廟宇作為淮南侯暫時棲息之地。”

“善!大善!就住在此處。”嬴政臉上難得露出一抹低笑,“也好讓淮南侯親眼看著。我大秦將領會如何英勇地替他完成心願。李廷尉你做得不錯!考慮得很周到。”

李廷尉露出一抹不敢居功的模樣。

張嬰眨了眨眼,忽然開口道:“仲父。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可行。”

李斯瞥了張嬰一眼。

嬴政道:“但說無妨。”

“如今是初冬還好,但冬去春會來,天氣總有回溫的時候,”張嬰摸了摸下巴,“這附近不知有沒有冰室。”

嬴政連連點頭,看向李斯,道:“阿嬰考慮得恰當,李廷尉,冰室可有?”

“是老臣之前思慮不妥。”李斯搖了搖頭,“臣這就叮囑姚郎官前往少府,尋些能修建冰室的工師工匠過來。”

嬴政點頭道:“嗯,及時補辦。你去忙吧。”

李斯拱手稱是,臨行前表情溫和,沖張嬰微微頜首。

張嬰:?

李斯、姚賈等人抵達後,祭奠事務處理效率高了一倍不止。

張嬰偶爾在帳篷外散步,看著李斯伏案疾書,姚賈忙個不停地左右指揮。

他忽然覺得能理解仲父,像這種活到老幹到老,隨叫隨到,隨時007的聰明人,怎麽會不看重呢。

……

蒙武的靈棚祭奠是超規格的。

不光兩千送靈的秦卒可參與,李斯連夜下發文書給附近郡縣,準許附近郡縣的民眾也可參與祭拜。

奉常根據《日書》蔔卦了一個吉日。

當天,陰雨連綿多日的天空忽然破曉,金燦燦的陽光灑在眾人身上。

雞、鴨、牛、羊,五谷,大秦各種制式武器等祭品,擺得滿滿當當。

這一場肅穆的祭奠,從祭品、主辦人、再到整體流程都與大秦尋常的葬禮不一樣,與其說在祭奠親人,不如說在以塑造一位人神,在以對武神的態度對待蒙武。

等蒙毅登臺說詞時,他先說了蒙武的生平事跡,自幼的志向,但最後結尾說的不是蒙武安息,而是在展望蒙武戎馬沙場的遺願,以及感恩陛下願意派下破奴軍圓一位大秦將領的遺憾。

說到這,蒙武的靈牌安置好,點好香火。

門前凹陷的石墩上,兩位雙眼通紅的蒙家小將手捧一柄象征著蒙武的帥旗,將其重重地插在石墩上。

也在這一刻,蒙毅恰好說到淮南侯會一直鎮守在此地,翹首以盼,直到踏破陰山草原。

張嬰敏銳地觀察到幾乎所有的秦將秦卒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,眼神也更剛毅了幾分。

當蒙毅下來之後,張嬰還看見王賁走上前去低聲安慰。

起初無論王賁怎麽說,蒙毅都只沈默地點頭,不開口。

直到王賁強調道:“你這老小子在鹹陽呆久了,人都悶了。此番我領十萬老秦軍北上,你最擅用計謀夜襲,又熟悉上林郡,不如隨我同去打仗。”

蒙毅的目光驟然一利,但很快又搖了搖頭,沙啞的嗓音道:“我乃大秦上卿,必須恪守阿父的蒙家家訓,履職忠君,不可任性,不可肆意妄為。”

王賁一怔,用力拍拍蒙毅的肩膀,道:“也罷,蒙王兩家本就沒差!”

隨後,王賁走到石墩前,在一眾人驚訝的目光中,用右手抽出了象征著蒙武的帥旗,並且將其高高地舉了起來。

這真的是出乎意料,張嬰都看見好幾個負責祭奠流程的太蔔、祭酒、太祝們焦慮地伸出了爾康手。

但王賁更快!

他忽然用力揮動蒙武大旗,高聲暴喝道:“淮南侯威武!”

眾秦卒吶喊道:“威武!威武!威武!”

王賁道:“破奴必勝!”

眾人吶喊:“必勝!必勝!必勝!”

王賁一邊高聲吶喊,一邊將手中的蒙武帥旗揮舞得虎虎生威,帥旗楊飄得仿佛隨軍一起策馬奔騰在戰場上一樣。

眾將領的目光也牢牢釘在蒙武的帥旗上,某些人眼含熱淚,某些人眼神覆雜,但無一不露出一種堅毅又執著的神態。

張嬰莫名有一種感覺:蒙武是死了,但好像又活了,活在每一位破奴軍每一位北征軍的心裏。

他就像是一柄高高揚起的旗幟,但凡誰想後退,都仿佛能看到蒙武老將軍虎目一瞪,怒斥:老丈我還沒躺下去呢,你給我站起來,滅了匈奴吖的再說!

……

……

祭奠結束。

嬴政先是笑罵王賁一頓,拒絕對方要帶蒙武帥旗出征的話,但承諾只要破奴軍徹底陰山草原,就讓蒙武帥旗跟隨而去。

等嬴政給幾位將軍都布置好北上的任務目標,便與張嬰、扶蘇一行人坐上回鹹陽的馬車。

初冬的天黑得早。

一行人剛剛走了小半個時辰,天就徹底黑了,為了安

全考慮,蒙毅在請示過嬴政之後,選擇在最近的一處蘭池宮休息。

張嬰覺得這地方不吉利,但見眾人臉色哀傷疲憊,在也不好意思出口反對,只緊緊地抓著嬴政和扶蘇的手臂,不求沒有刺客,但求有個萬一,他能及時送上救命藥。

這次的不及時,在一定程度上給張嬰的內心營造了一片陰影。

蘭池宮是皇室成員游玩的行宮,因個把月沒人來,火墻一時半會地燒不起暖。

張嬰見眾人冷得縮脖頸,大手一揮,安排符合祭典的取暖神器,全素麻辣火鍋。

嬴政和扶蘇以及幾個朝臣在其他賬內議事。

其餘朝臣們聚集坐在一起,以茶代酒,夾著紅油辣椒鍋裏咕嚕咕嚕冒泡的豆腐、豆皮、菜,吃得渾身暖和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。

張嬰有些餓,便也逃離王帳,混跡在火鍋大隊中。

他本以為今晚是個平安夜。

沒想到文臣中聊著聊著居然上頭了。

起因是姚賈說到九原之地,細作過多,為了安全最好是將上元郡附近的羌族等異族都趕走,等徹底征服了匈奴王庭,再考慮將他們重新收回來。舉的例子就是蒙武這次被刺殺。

周青臣這個博士對此大加讚賞,並且高聲道:“區區羌族也敢在我老秦人的城鎮撒野,真是可恨。按秦政律令,什麽東羌西羌族的……皆是沒有身份的野人。

他們有幸享受我老秦人的安穩日子,偏偏不知珍惜,向往野外吃泥巴住羊屎房的日子,可見其豺狼之心根深蒂固,不可更改!”

說到這,周青臣又喝了一口茶,繼續道:“要我說,長公子就不該將那座“封”城和地單獨給王室貴族掌控,應該也納為郡縣,由大秦丞相指派人員,禦史大夫監管,以免再次出現這種德不配位的情況!”

朝臣們紛紛看向周青臣。

自郡縣制與分封制之爭開啟,部分博士們每次討論政見,都會一下陰陽怪氣這個,一下陰陽怪氣那個,頑固地想把大家洗腦成支持分封制。

那些支持郡縣制的博士們,又好像是不想影響博士團結,在博士學宮時還會嚷嚷幾句郡縣制好,然而一旦對外就保持沈默。

但因為張嬰這只小蝴蝶的煽動下,郡縣制的大秦明顯運轉得比過去好,所以大秦官吏絕大多數已經認可郡縣制。

基於此,不論大小官吏對博士們的感官都很煩,一看到他們說話就避開。

這還是第一次,他們在公眾場合聽到有博士說分封制不好,應該郡縣制。

眾多朝臣讚同博士周青臣,並且歡呼道:“仆射說得極是!善,大善啊!”

張嬰也有些驚訝地看向周青臣,這位博士很敢說啊,但他這番話也是有些道理,就是……

張嬰目光擔憂地看向垂眉不語的扶蘇。

“諂媚,這是何等的諂媚!”

伴隨著拍桌子的聲音,博士淳於越猛地站起來,指著周青臣怒道,“旁的不說。那塊地那座城,原本是被羌族人占領。

是五年前,長公子率軍突襲,三番兩次夜襲羌族,並且擒拿羌族以及長老一脈後。羌族首領折服長公子的能力,主動帶三萬族人投奔而來,最後與當地秦人一起建造的城池。

那本就是屬於長公子的軍功,是他的領地,他想怎麽做就能怎麽做。

大秦律令有管過你們用田地養家奴和傭耕者時,只能養秦人,不能養東羌、西羌族嗎?

淮南侯乃一大憾事,但這不是你周青臣可以責備長公子的緣由!更不是你借機奉承陛下,誇讚郡縣制,忘了王道之治的理由!呸,奸吏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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